2021年12月,“区域国别学”被国家增列为交叉学科的一级学科。这是学科建设中的一项重要变化,并在学界引起了较大反响。历史学作为人文社会科学的基础学科,在区域国别学的发展中无疑将发挥重大的基础建设作用。历史学既能解释“为什么”,也能为“怎么办”提供学理依据乃至指导性建议。进言之,历史学本身便是立体之学,既有《史记》的“述往思来”,也有《吕氏春秋》的“察今知古”。如此站位和研究,凸显了历史学知识体系的完备、学科基础的雄厚、首尾兼顾的方法和研究成果的分量。这意味着,在一系列紧迫的国际国内问题面前,都需要史学界发出声音,并积极主动地探索新学科的学术发展道路。
2022年11月11日,东北师范大学东亚研究院、历史文化学院、社会科学处与国内部分高校和科研机构联合举办了“区域国别学学科建设研讨会”。全国政协副主席、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刘新成(书面发言),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院长钱乘旦,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原所长于沛、中国边疆研究所所长邢广程,天津师范大学欧洲文明研究院院长侯建新,首都师范大学研究生院常务副院长梁占军,首都博物馆原馆长、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郭小凌,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原院长陈志强,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晏绍祥、刘文明,东北师范大学副校长韩东育,东北师范大学世界古典文明史研究所所长张强,东北师范大学社科处处长白冰等参会,共同研讨了世界史学科与区域国别学学科的建设和发展。
与会专家首先回顾了区域国别学的发展历程以及国家设立“区域国别学”为一级学科的目的。自2011年至今,区域国别研究的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2011年,教育部率先布局42家培育基地的建设工作,实现了主要国别和地区的全覆盖;第二,2015年,教育部批准备案近400家国别和区域研究中心,实现了对全球国家和地区的全覆盖;第三,2022年,教育部公布新版国家学科目录,区域国别学成为交叉学科门类下的一级学科。这意味着,经历十年的探索,区域国别研究已正式进入正规的学科建设阶段,新一轮区域国别学学科建设高潮亦已揭开帷幕。
长期以来,刘新成教授在区域国别学的设立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他在书面发言(由刘文明代为宣读)中指出,随着我国经济社会的高速发展和国际地位的提高,迫切需要精通域外各地语言、历史文化与现实问题的人才。我们必须了解整个世界,但不能是一般的了解,而是深入和全面的了解,区域国别学学科正符合我国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目标和人才强国战略的需要。换言之,区域国别学作为一个新学科,符合国家的战略需求,是国家自上而下推动的一项战略举措。
刘新成教授从人才培养方面指出,小语种人才匮乏一直是制约我国世界史学科发展的重要因素,而区域国别学的重要特征是全覆盖,即基本上覆盖全部国家和地区,这也意味着几乎覆盖全部语种。世界史既然是交叉学科,小语种人才不足这一问题就势必在学科交叉中迎刃而解。同时,任何一个区域或国别研究的人才培养,都离不开该地区、该国别的通史研究,而世界史中的国别或区域通史教学研究尚是短板,特别是欠发达国家的通史研究亟待加强。我国的世界史工作者素有学以致用之心,应关注区域国别学的学科布点和布局,从中发现与自己研究方向的契合点,主动联络、主动介入。
梁占军教授认为,第一,世界史学科虽是最早建议并参与区域国别研究的学科之一,但在其早期建设阶段,参与的高校数量较少。第二,大多数高校的世界史学者对区域国别学的了解相对有限,且对于开展区域国别研究的重要性及其与世界史学科建设之间的关系认识不足,导致行动上略显滞后。第三,由于世界史研究领域广泛、研究转型压力较小,同时相关配套政策尚未完备,这使得不少教师投身区域国别研究的动力不足。第四,相对于区域国别布局已实现全球覆盖而言,世界史研究的国别和区域覆盖面尚有差距。由于世界史与区域国别学有着天然的联系,前者以区域或国别为空间单位,后者则离不开历史的时间轴,两个学科同属域外研究,在同一个领域有两个学科,相信一定会形成互补和相互促进的关系。
与会专家表示,世界史专业教师应当积极参与到区域国别学的建设中去。这不仅可为世界史学科增加一个学以致用的新领域,还可以扩大世界史学科的研究和壮大研究队伍。在区域国别学交叉学科的奠基阶段,世界史学科应坚持倡导区域国别研究的初心,在交叉学科建设和评价指标体系方面努力发声,助力新兴交叉学科的健康发展。
如何处理世界史和区域国别学这两个一级学科之间的关系,与会人员纷纷表示,区域国别学的基础只能是区域国别史,而且必须明确贯彻世界史学科在交叉学科中的“底座”地位。
钱乘旦教授认为,在区域国别学的人才培养中,世界史知识是必不可缺的。若不掌握研究对象国(或地区)的历史知识,要做好对这个国家(或地区)的研究是不可能的。因此,区域国别学应该把世界史(特别是研究对象国的历史)作为必修课,就如同要求学生学习研究对象国的语言一样。世界史在区域国别学的学科建设中应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世界史学科的充分介入是区域国别学健康发展的前提和保障。
于沛研究员强调,现今中国与世界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本质的变化,无法回避“区域国别研究视阈下世界历史研究”提出的一系列重大理论问题。目前,区域国别学学科建设在各种场合都被热议成了“热门”,但“热门”越热之时就越要冷静,而冷静并不等于不屑一顾,必须在了解清楚这一学科建设的指向后,由世界史学科提出自己的问题,加快构建区域国别学的自主知识体系。
邢广程研究员指出,世界史涵盖了区域国别史,充当了区域国别学的“基座”的角色,世界史应当充分明晰地发挥此功能。若没有区域国别史的研究,就无法解决区域国别学中存在的问题。区域国别史是区域国别学的基础,若没有这个基础,研究将会是分割的,不符合融合发展与交叉研究的逻辑。
侯建新教授认为,区域国别学学科建设,从本末关系来说,外语固然重要,进行研究也必须需要语言,但它不能作为根本。如果让外语、经济、文学等学科担任主角,是有问题的,因为区域国别学不是单纯的文化研究。因此,应该由世界史学科主持国别学研究,这既是历史学科作为百科基础的学术要求,也是国家和人类命运的根本所系。仅仅提出这一点还不够,需要我们做出详细论证,要下功夫来做,才能为区域国别学的发展指明方向。
晏绍祥教授认为,区域国别研究的前提是需要掌握对象国的语言,这正是当下对世界史研究者的基本要求。区域国别研究虽指向现状,但任何现状都是历史长期发展的结果。要准确把握现状,需要观察对象国长期的、一般的发展趋势和行为方式,而这正是史学的路径。进入20世纪以来,中国的世界史研究日益发展成与西方的古典学、东方学或汉学等类似的综合性学科。有些领域,如东亚史研究、中东史研究、东南亚史研究和美国史研究等,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历史与现实的综合,是真正的区域国别研究。
郭小凌教授指出,区域国别学应设置在高校的历史学院内,其研究对象是区域国别的历史与现状。而世界史学科已积累了丰厚的研究成果,具备了较大规模、较高质量的人才队伍,这是外国语言学、法学等其他学科在短时间难以企及的。从世界史学科的这个有利条件出发,可以说区域国别学一级学科的设立是对世界史学科外延的量身定制,为世界史学科发展提供了难得的机遇。世界史学科应尽快把原有的区域国别史二级学科调整、提升到区域国别学一级学科建设的位置上来,协调区域国别学一级学科与世界史一级学科的关系。因此,在历史学院的门下,把原有的区域国别史研究中心或院所变通一下,虚实结合,一定时间过后,再根据外部和内部运行情况进行调整。
与会专家还结合自身研究领域探讨了区域国别学科的建设问题。陈志强教授谈到,他的研究对象是拜占庭历史与文化,如何将拜占庭帝国曾经的区域巴尔干半岛、小亚细亚的过去与当下问题联系起来,显然需要做适当的转向。因此,世界史和区域国别学结合重在问题引领,把重要的问题提出来,可能会成为交叉研究的热点。不能只热衷于那些表面的活动,有学术分量的成果一定产生于扎实的研究工作中。张强教授以西方古典学研究为例指出,西方古典学包括古文字学、文献学、考古学、铭文学、钱币学等,这些不同学科的最终指向是历史学,而区域国别史课程也涉及以上内容。既然区域国别学已被确立为一级学科,我们首先要从学理上厘清它的内涵、指向及其与原有的区域国别史之间的区别,同时要在学界展开必要的讨论。就目前而言,不妨暂时沿袭旧制,重点考虑一下“区域国别史”如何在“区域国别学”一级学科建设中发挥自身应有的作用。
最后,韩东育教授对以上讨论作了简要总结。他认为,现在所面临的不过是“老问题、新学科”而已。对于当下发生的问题,他提出了以下建议。
第一,要贯彻历史学是区域国别学的“底座”这一认识。历史学如果不是“区域国别学”的“底座”,就容易以浅表为深刻,就容易走错方向。
第二,我们需要通过学理的方式把问题说清楚,基础研究和学理提升已成为区域国别学不可或缺、至为根本的前提。
第三,要有积极参与的准备和行动,应该与教育部有关部门进行深入探讨。事实上,人们至今对于“区域国别学”的定义是什么,还不甚了了,尽管这是史学界一直在研究的老问题。在这种情况下,究竟是废弃已有基础而另起炉灶,还是在原有学术基础上继续深化呢?在瞬息万变甚至险象环生的国际环境中,我们似乎容不得时间上的浪费而白手起家。
第四,要处理好世界史和区域国别学这两个一级学科之间的关系。在不打乱原有一级学科格局的前提下,相关研究才是平稳的。否则,容易产生不必要的争执甚至“学术圈地”现象,让相关学科感受到程度不等的“生存危机”。
第五,国外相关的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已有一套成熟的经验。例如,本科最初两年的学习并不区分专业,而是实行基础教育。同时,硕士研究生特别是博士研究生阶段的“三域文化”(地域、广域、超域)分类,也有着比较成熟的经验。在避免把区域国别学办成“学科拼盘”的前提下,有必要借鉴国外相关经验。
第六,历史学素有“述往思来”和“察今知古”的研究传统和天然优势,面对时事,历史学者总能激活沉睡的历史,能从中寻出“变中之不变”,并从容地驾驭“不变之变”。
此次会议提供了一个供大家畅所欲言的平台,探讨我们面临怎样的现状以及如何因应等问题。区域国别学的建立,为世界史学科建设提供了发展机遇。面对区域国别学如何建设这一问题,世界史学界体现出了扎实的研究基础和学术理性。这必将成为区域国别学未来发展的前提和基座。